不入红尘世外人

第七十八章 谁屹立于大气层之巅?

  向太宰求助后第四小时,我收到了他的联络。


  【去鸿业町。】


  没有任何前情提要,仅有一个地址。


  对于太宰治的快速我有些许讶异,但仅仅只是惊讶而已。无需质疑,我当即动身前往鸿业町。


  走在鸿业町街头,两侧店铺略显萧条,因为现在还处在白天,所以还有零星几家便利店开业,估计等天色暗下来连这些便利店也会惜命地关门,到时候冷清清的街道只剩下一排排无人售货机。


  路上行人不多,且都行色匆匆,动荡之时普通人尚且自身难保,自然不会对他人投注过多目光。


  我漫无目的地闲逛,太宰没有像往常一般发布明确的指令,这让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接受命令的我感到茫然。


  询问还未出口,走过街道转角后出现在眼前的物品就让我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包装精美的礼盒平躺于人行道中央,盒面放置着一张邀请函。


  我谨慎地站在原地,首先环顾四周,未发现可疑人员。迟疑几秒,我迈步上前查看。


  多亏常年佩戴手套,这让我能够不用过于顾忌地翻看邀请函。


  函书的风格优雅而奢华,黑底金字,书写者用文绉绉的词句真诚地邀请着收件人赴宴,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狂热一看就是某位白麒麟的手笔。


  『……礼服由鄙人亲手缝制,请穿戴整齐后再前来赴宴,我想棘刺先生必不会辜负我的一片心意。』


  打开礼盒,盒子内果然是一身针脚细腻做工精致的白礼服。


  “………”


  “我想它的归宿应该是垃圾场。”


  【虽然我也很想赞同你。】


  【但如果棘刺你想节省时间,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太宰治转动着手中已经摩挲了几十天的那枚棋子,没有强调在这短短的四小时内究竟做了多少麻烦的布置才达成棘刺想要的结果,只是提醒。


  【倘若这次机会没能把握住,再运作一次便没那么容易了,涩泽龙彦毕竟不是彻底不长脑子。】


  我深呼吸,不情不愿地妥协。


  抱着礼盒起身,刚想着找地方换衣服,几米外锁扣着一家服装店大门的锁头忽然毫无预兆地解锁,铁块咣当与石砖亲.吻,于是紧锁的门扇敞开迎客。


  ……涩泽龙彦你可以不用这么体贴。


  某人的迫不及待都快冲破距离限制怼到我脸上了。


  我想起文野原著剧场版涩泽龙彦也曾亲手给他当时的两个塑料合作者制作过队服,据说小剧场里面对不太情愿的太宰治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还说出过“不穿就会哭”的暴言。


  这家伙是对装扮别人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能满足他某种不可言说的兴趣?


  冷着脸进.入服装店,将借用更衣室的报酬放在柜台,我钻进宽敞的更衣间。


  放下剑匣,抬手脱解手套,然而刚脱了一半我的动作便骤然僵滞。


  【等等。】


  太宰的声音同时传来,我沉默半响,浑身低气压的开始翻找整个更衣间。


  五分钟后,我面前摊开了从各个角度拆卸下来的近十个摄像头。


  “……”


  “………………”


  有病吧靠!!


  “嗙!!”


  我火冒三丈,一拳把那几个摄像头砸了个稀巴烂!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不可理喻!


  我气的抓狂,一脚踹开更衣间的门,在木门撞墙的震天响中拂袖而出。


  “阿呆鸟,去港.黑最近的据点!”


  靠在车头的阿呆鸟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嗷?”


  我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扔进驾驶座,手上拋垃圾般将礼盒往后座上一甩,坐上副驾驶。


  我面色黑如锅底,冷声催促:“开车。”


  阿呆鸟眨巴眨巴眼睛,通过后视镜同坐在后座被礼盒砸脸的坂口安吾对视一眼,乖乖启动车辆前往附近的港.黑据点。


  太宰治交叉的双手挡住下半张脸,他注视着棋盘上黑子中高歌猛进的那枚先锋,忽然道:【你很生气?】


  “废话。”


  心里憋着气,我反复告诫自己要忍耐,长达一个多月的针锋相对马上就要迎来收网阶段,在最后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忍了半天仍觉如鲠在喉,握在掌中的车门把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太宰治挑眉:【好吧。】


  他移动黑棋,白棋看似手握胜局实则危急不已的处境顿时更加凶险,显然,黑棋的攻势又一次加快。


  太宰治摘下耳麦,暂时关闭联络,拿出手机。


  “唔……那么首先,港.黑的行动部队……莫西莫西,听到了吗?”


  “可以开始调动人手了大姐,不不不,不是情况有变,只是时机合适而已——好吧,瞒不过您。”


  太宰治向后靠进椅背中,手机抵在耳边,态度敷衍地劝导了那么两句。


  “手下留情啊大姐,给那边交货的时候可不能交一具尸体过去。”


  “嗯?chyua也要过来?”太宰治嫌弃道:“他跑过来凑热闹干什么。”


  “嘁……随你安排吧,大姐。”


  挂断电话,太宰治向一个陌生的号码拨出通话。


  “打搅喽长官,希望没有耽搁你悠闲宝贵的下午茶时间。”


  口中看似毕恭毕敬,实则态度敷衍搪塞。


  “情况有变,我方准备提前进行逮捕行动,还请贵方配合。”


  “很突然?白麒麟进.入横滨作乱已经63天,如此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贵方准备?”


  太宰治神色变得危险起来,阴冷的气息透过电话传到另一端。


  “搞清楚现实,长官,逮捕白麒麟可不是我方的职责……哈?您在跟一群上不得台面的黑手党讲社会责任?噗哈哈哈——抱歉抱歉,在下实在是情难自禁。”


  “总而言之,还请长官手底下的兄弟们高抬贵脚,暂时委屈片刻和我方配合行动一回,早解决早了事。”


  太宰治将掌心作为先锋的棋子立在桌面,百无聊赖地戳弄着。


  “毕竟让白麒麟逃脱管制本就是贵方的失职,此时亡羊补牢仍为时未晚,倘若让白麒麟再在外面呆久了……”


  太宰治轻笑一声:“依他的秉性,苦恼的还是各位。”


  “那么就这样,感谢您的理解与宽宏。”


  挂断电话,太宰治左右看看,弯腰拽过落地窗厚重的窗帘,仔细将手机擦拭干净。


  “所以我讨厌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政府走狗的感觉恶心的要死。”


  脑中灵光一闪,太宰治擦手的动作骤然停滞,他缓缓抬头。


  “政府走狗……”


  *


  我的自我调节能力一向很好,换衣服的时间内就已经压制下了蓬勃的怒火。


  站在穿衣镜前整理领巾,我看着镜中一身白礼服,不得不承认涩泽龙彦那家伙的审美确实值得称赞。


  白衬衫、铂金色克拉巴特领巾,白马甲很好地收拢了腰线,最外层的西装外套却并非常见的款式,而是制作出了类似大衣的厚重感。


  我将宽大的外套披在肩上,外套的下摆拂过膝盖,长度已经接近长款风衣了。


  从一个裁缝的角度来讲这套西装不输于任何高定,而且相当合身。


  我拒绝去想涩泽龙彦为什么能把我的身体数据琢磨得如此清楚。


  刚将十字胸针别在西装外套胸前,就见镜中胸针中心的黑宝石闪过一丝光芒,随即耳麦内传来不知为何离开了一段时间的太宰治的声音。


  通过摄像头胸针看到棘刺如今的装扮,太宰治笑道:【这不是还不错嘛,怎么,穿的这么快,不生气了?】


  我拎起剑匣,漠然道:“个人情绪不该影响到正事。”


  太宰治哼笑:【真是令人敬佩的性格。】


  向前走了两步又蹙眉停下,我不舒服地伸手抓了抓大.腿。


  太宰治:【怎么了?】


  我隔着西装裤整理大.腿上紧绷的皮带环:“衬衫夹不舒服。”


  太宰治:【……戴那玩意做什么,不舒服就扔了。】


  无论怎么整理还是别扭,我顿时认同太宰的意见:“有道理。”


  当即脱/裤卸下衬衫夹,我神清气爽地穿戴整齐,等坐上阿呆鸟的车还忍不住跟太宰治吐槽。


  “华而不实,这身衣服根本不方便战斗,除了外表功能性实在低下。”


  压根比不上我平时穿的那身干员原皮肤,风衣和裤子口袋都多,T恤也宽松舒适,泛用性极强,更别说打架时完全能让我肆意施展开所有动作。


  太宰治附和:【是是是……唉,没情调的笨蛋。】


  “我听到了太宰,你在骂我。”


  叫了几声太宰依然不搭理我,我奇怪地敲敲耳麦,该不会又去忙了吧?


  阿呆鸟:“到了,棘刺。”


  我回神,伸手去摸副驾驶的车门把手,抓了个空。


  哦,刚才好像把它捏碎了……我心虚两秒,转头对阿呆鸟承诺:“事后修理费用可以全数报销。”


  走我私账。


  阿呆鸟虽然宝贝他的车,但东西就是拿来用的,他还不至于计较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摆摆手道:“嗨,说什么呢。”


  阿呆鸟透过挡风玻璃望向离他们不远灯火通明的大酒店,“看来这次是一场宴会啊,那还需要我跟你一起吗棘刺,还是我和坂口在外面接应你?”


  我想了想,决定让阿呆鸟和安吾在外面等,最后这趟浑水估计危险的很,没必要让阿呆鸟冒险。


  正当我要开口时太宰治蓦然道:【停。】


  【让阿呆鸟和你一起进去,坂口安吾留在外面。】


  ?


  脑中浮起疑问,但习惯执行命令的我下意识自然地改口道:“阿呆鸟你和我一起,接应有安吾足矣。”


  阿呆鸟意外:“诶?”


  他扯了扯身上的毛领马甲,调侃道:“我可没有正式的礼服哦。”


  我做出冷漠的模样:“如非不得已,我也不是个愿意对厌恶之人遵守礼仪的人。”


  坂口安吾了然,他看了一眼棘刺穿戴的白礼服,怪不得之前上车的时候看起来那么生气。


  阿呆鸟戴上墨镜,咧开嘴笑道:“好嘞,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很好,圆过去了。


  我和阿呆鸟下车,临行前我回头看向坂口安吾,圆眼镜的青年向我点头,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会等在这里。


  收回目光,我和阿呆鸟踏入酒店的旋转门。


  *


  一进.入酒店便立刻有服务生上前接待,礼仪周全地将两人引至三楼宴会厅。


  棘刺注意到服务生满头冷汗和僵硬的神态,想起一路走来偌大的酒店却人员寥寥无几,恐怕这里已经被涩泽龙彦控制。


  “先生请进,宴会主人等待已久。”


  服务生颤抖着鞠躬,棘刺仰头看着面前厚重的大门,提醒道:“叫上你的所有同事,尽快从这里撤离。”


  “是、是的!”


  服务生慌张地感谢,踉踉跄跄逃走了。


  隔着厚重的门扉能听到门内传来的乐曲声,钢琴与管弦乐器交相辉映,赋予人耳奢华的听觉盛宴。


  看这架势估计把整个乐团都搬进来了。


  阿呆鸟手伸进怀中的马甲暗兜握住砍.刀刀柄:“哇哦,大手笔,可惜我这个粗人欣赏不了这些高雅玩意。”


  棘刺手掌贴合上大门:“进.去了。”


  阿呆鸟浑身肌肉紧绷,应了一声。


  棘刺推开大门。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呈现在眼前,吊顶的巨大水晶灯光芒四射,本用来宴请的桌椅早已被提前撤走,仅留下绣着暗色古典花纹的地毯。


  最引人注目的舞台上端坐着一众配置齐全的乐团,指挥家、钢琴手、大提琴手一个不少,被强制虏来演奏的乐手们表情压抑着仓惶,但在生命的威胁下依然坚强地拾起了优秀的专业能力,流畅的音乐自他们指间奔流而出。


  同样一身白衣的涩泽龙彦站在舞台下,他双手环胸,指尖陶醉地随着音乐轻点着手臂。


  厅堂宽广的结构赋予乐曲厚重雄浑之感,一踏入宴会厅便能明显感觉到一种环绕感,乐声充满大厅,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地毯吸收了皮鞋走动的声音,棘刺停在距离涩泽龙彦十米外的背后,注视着那个悠然又暗藏着几分期待的背影,道。


  “优秀的音乐厅对于声场的设计和混响效果都具有苛刻的要求,这些一部分也影响了乐手演奏出的作品质量。”


  目光扫过俨然是临时从宴会厅改造成音乐厅的厅堂。


  “看来你费了不少功夫,可惜,到底比不上经过专业调试的音乐厅。”


  涩泽龙彦叹息着转身,他抚上胸口:“请原谅这小小的瑕疵吧,我的光辉,我已尽最大的努力制作出这一场欢迎仪式。”


  他抬眼,红瞳中映照出一身白礼服的棘刺,那一刻,涩泽龙彦的眼瞳顿时颤动不已。


  “啊啊……”


  苍白忧郁的男人发出意义不明的语气词,他克制不住地倒退两步才将将站稳,扶着胸口的手用力按压着心脏,调整了几次呼吸才短暂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果然…果然……”


  涩泽龙彦神情缱绻地凝望着棘刺,“哪怕已经想象过了无数次,但当你真正换上这身装扮时还是让我尤为……难以克制。”


  裁剪良好的马甲勾勒出即将成年的少年劲瘦的腰线和挺直的脊背,涩泽龙彦特地选取的铂金色克拉巴特领巾很好的衬托出了棘刺较暗的肤色,披在肩上的西装大衣下摆织绣着金纹,更给棘刺增添上几分肃穆庄重之色。


  棘刺额前的刘海被发胶梳上去半部分,展露出逐渐褪去青涩的面容,更让那双冷冽的金瞳显露无疑,与右耳的矿石耳坠相映生辉。


  拎在手中沉重的银白剑匣充分暗示着主人收纳于鞘中的锋芒,眼前之人并非脆弱无用的观赏品,而是稍加触碰便会被锋刃所伤的利剑。


  涩泽龙彦由衷地喜爱这内敛的锋利、这不屈的抗争和坚韧的心性。


  他渴望将这光辉精心装扮,保存在橱窗中、封锁在展台内、拥戴在掌心间,像他收集的每颗宝石般禁.锢在他一人身侧,获得光辉的所有权。


  可惜他答应过会给棘刺自由,那么最低底线,棘刺的思想和心脏要为他所有,龙彦之间必须要收纳这份无形的藏品。


  阿呆鸟打了个哆嗦,他毛骨悚然地将怀中的砍.刀抽.出了半部分。棘刺眉头蹙的更紧,面无表情下压抑着因敌人目光感到的不适。


  “哼,我向来尊重他人的妄想,但在如此高雅之地毫无廉.耻地发表你的低劣感言——涩泽龙彦,你的下限比我想象的还要低。”


  涩泽龙彦歉意笑道:“抱歉抱歉,我失礼了。”


  “只是,美好之物就该被珍重收藏。我依然坚持这一点,并深以为然。”


  棘刺:“所以你足够让我厌恶。”


  两个自我的人碰到一起只会不欢而散。


  十字胸针的黑宝石正对着涩泽龙彦,太宰治放下玻璃杯,杯内剩下一半的水随着杯底与桌面相撞的脆响晃出几滴。


  【尽快解决,想办法把他引到两公里外的东明家具城。】


  那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处隐藏据点。


  棘刺望向乐台上仍旧在继续演奏的乐团,他认出了飘扬在厅堂里的乐曲。


  “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棘刺瞥了眼涩泽龙彦:“乐观主义思想,它可不适合你。”


  涩泽龙彦笑道:“但它适合你。”


  棘刺:“………”


  金瞳移开目光。


  涩泽龙彦半侧身,向棘刺示意身后的乐团。


  “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这首极富有悲剧性色彩的乐曲被誉为作者拉赫玛尼诺夫的最高杰作。”


  “鄙人尤为喜爱它的第二乐章,有灰暗压抑的第一乐章铺垫,第二乐章对苦难的追逐、挣扎、接受、前行便格外令人心醉神迷。”


  棘刺垂眸:“但第二乐章虽被誉为整部拉二钢奏的明珠,可它依然是勾连第一乐章与第三乐章的间奏,大众大多还是认为第三乐章表达的思想更加宏大深邃。”


  “众人往往赞誉第三乐章对第一乐章的回应对抗,以及战胜苦难后的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涩泽龙彦挑眉:“那又如何,棘刺你难不成更乐意随波逐流?”


  棘刺嗤笑:“哼,我没有必要为了附和他人而扭转自我。”


  涩泽龙彦:“那不就对了。”


  此时舞台上的乐团已进.入第二乐章的演奏,长笛起头,轻柔悠扬的笛声似一缕阳光奋力穿透第一乐章营造出的滚滚乌云。


  钢琴声随之而来,两段旋律反复交织,管弦乐时而涌现爬升,塑造出如同夜曲般的梦幻和光辉,宛如重重云层被破开,万丈霞光撒上波光粼粼的湖面。


  涩泽龙彦一手抚胸,一手展臂,披风一瞬扬起波涛般的弧度,他似慨叹一般吟唱道:“人自这个世界降生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是不自由、饱经苦难的。”


  “这生活沉重、悲伤、无望,我们得不到某种一劳永逸的救赎,我们也无法挣脱泥潭和黑暗。”


  “但。”


  血色的瞳眸深深望进金瞳中,自涩泽龙彦诉说出这段话开始一贯对他表现出无视和厌烦的棘刺头一次没有主动移开目光。


  涩泽龙彦的笑意更深。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意义本身是什么,而在于寻找意义的过程,而在于——”


  “欣然接受黑暗注定永远攀附于光明的真相,吞咽苦难、酌饮苦血,如愚者般清醒而蒙昧的攀爬前行,向死而生。”


  太宰治:【………】


  黑发鸢瞳的少年闭目,念道:“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①”


  “哈。”


  “……令人何等——嗤之以鼻。”


  太宰治露出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嫌恶表情:“所以我说过,棘刺你也好,chyua也好,都相当让我……恶心。”


  “哼,鬼知道我为什么会容忍你们那么久。”


  棘刺:“………”


  他看着似乎胜券在握的涩泽龙彦,那份一贯让他厌恶的势在必得使得棘刺出言反驳。


  “值得称赞的演讲,可惜你这个演讲者本身并不认同。”


  棘刺可不相信以涩泽龙彦的人生经历他会认同什么相信希望、坚持寻找人世美好的可笑大道理。


  涩泽龙彦耸肩:“这是自然,经历决定思想,承认我不赞同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棘刺质问:“那么你的理解从何而来?”


  涩泽龙彦嘴角勾起笑容,语言在他舌尖滚动,诵出低声絮语:“从你,棘刺。”


  “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曾被评论为『璀璨夺目的孤独、克制细腻的悲伤』。”


  “我私以为它相当、相当适合你。”


  血瞳笑意盎然地将面前与他同样一身白色的剑士框起。


  “我讨得你的欢心了吗?我的光辉。”


  毫无疑问,这是相当令人心动的夸赞。


  这片刻的理解能够赢得棘刺的注目,但仅此而已。从最初到现在,棘刺向前行走着,或许有过令人厌恶的失控,但只要他神志尚存,所做下的每个决定都必然是出于自我选择的结果。


  棘刺的道路无需任何人肯定,他人的言语更无法让他动摇。


  而终有一天,他会连那失控的因素也全数遏除。


  棘刺面不改色,他冷静的出奇。


  “这首协奏曲我收下了。”


  “除此之外,你想表达的还是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涩泽龙彦仔细观察着,想从棘刺冷淡的脸上找到那么一两分他期待的情绪,但他失败了。


  白麒麟哀愁地蹙着眉头:“真是油盐不进啊,棘刺。”


  “看来我们没得可谈了?”


  棘刺拔剑出鞘,用行动表示谈话到此为止,连同某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不会手下留情。”


  别想着一两句好话就能让他宽恕之前的冒犯。


  涩泽龙彦:“我也不会。”


  放松就意味着想得到的东西从指间溜走,涩泽龙彦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所喜爱的一定要首先满足他的渴.求。


  舞台上,乐团已开始第三乐章的演奏。作为引子的弦乐退场,如暴风雨的钢琴刮奏骤然响起!


  在第二个钢琴键被乐师摁下的那一刻,吊顶华丽而沉重的水晶灯轰然断裂!


  棘刺和阿呆鸟同时向反方向跳开!


  水晶灯身携折射而出的璀璨光芒摔落在地!


  阿呆鸟拔.出怀中的砍.刀击开几个如子.弹般向他飞.射而来的晶石碎片,抬头一看,棘刺已经因此与他隔开了遥远的距离。


  阿呆鸟:“棘刺!”


  棘刺:“不用管我。”


  棘刺展臂一抖肩上的大衣,大衣猎猎作响,随着棘刺翻卷、收拢、抖震,劈头盖脸砸.射下来的晶石碎片被轻而易举全部化解。


  游刃有余。


  涩泽龙彦阖掌:“来吧,就是这样,棘刺。”


  他目不转睛:“让我再看一眼你那天在海滩上的舞蹈。”


  那天回去后涩泽龙彦便辗转反侧,因那惊鸿一瞥而念念不忘。可惜自那之后无论他如何布局,棘刺那种宛如抗争本身的身姿再也没有在他面前显现过。


  棘刺呛声:“我可不是许愿机。”


  演奏声一刻未停,第三乐章奏响排山倒海的狂潮!将这场骤然袭来的战斗推.入更加激烈的高/潮!


  又是一声钢琴键被按下,似应和着节奏,无形的冲击波卡车般向棘刺碾压而来,棘刺挥剑,飞溅的剑气与那波动对撞,两相抵消,巨响震耳。


  涩泽龙彦失望道:“真的不可以吗?”


  棘刺表情有些恶心:“别用那种语气。”


  男性敌人的脸上出现类似于撒娇的表情——这简直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棘刺几乎是被逼得不得不解释:“那是和怪物战斗的方式,不是和你。”


  那种大开大合、具有野性的武技独属于深海猎人,这也意味着那样姿态的技术是为海嗣量身定做,它针对的、适合的是巨型的怪物。


  没有任何一个技巧是完美的,每一种流派的武技都有它适用的情况。适用于海嗣的武技针对海嗣是绝佳的良方,但却有在陆地上施展不开的缺点,面对体型与海嗣天差地别的娇小人类更是杀鸡用牛刀。


  别理解错,这并不是指小题大做,只是单纯的字面意思而已。


  棘刺战斗讲求实用性和功能性,既然一种方法不适用,他自然会选择更高效的方式去对待人类。


  这完全是一个实用主义者的真实想法。


  然而某个断章取义的家伙眼里似乎只能看见那一份真实,而不讲求原因。


  涩泽龙彦宛如被棘刺的一句话摄取了灵魂,他呆愣地站在原地,碎石和尘土因他的松懈沾染上白衣,留下一道道显眼的污痕。


  舞台上的乐团因逐渐激烈的战况惊慌起来,本就勉力维持的演奏终于乱了曲拍,主导这场表演的涩泽龙彦却无心顾及。


  他缓慢道:“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棘刺再次感觉到了熟悉的不详预感,他警惕地盯着涩泽龙彦,全身肌肉紧绷。


  “你……”


  “原来如此……我配不上啊哈哈哈哈!”


  嘴上这么说着,涩泽龙彦却看起来无比欢欣。他的笑容几乎都有些夸张了,那双瞳孔缩成针尖的血瞳让棘刺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


  昂扬的声线:“对、没错,棘刺你只会赋予怪物死亡的舞蹈,而我不配,我当然是不配的,人类怎么可能让你起舞呢?!”


  棘刺满脑惊悚!


  你又在想什么???住脑!


  熟悉的威胁感让棘刺当即向后暴退!!


  太不正常了,站立在那里的白衣男子狂乱地令人惊恐,本就长期压抑着恐惧的乐团终于扔下乐器,惊慌逃窜!


  涩泽龙彦捂住脸,散乱的长发遮盖了他大半表情。


  “让人惊喜了,棘刺。我已经无法忍耐,请立刻成为我的藏品吧!!”


  涩泽龙彦猛地抬头,他振臂挥手,一股肉眼可见的波动似无色的涟漪以他为圆心向外扩散!


  阿呆鸟一直被各处袭来的冲击波阻挠,此时都快被轰到宴会厅外去了,他急得跳脚:“卧槽让我过去!!棘刺!”


  那涟漪以令人难以反应的速度迅速扫过在场所有人——不,没有棘刺,因为在视觉捕捉到那危险性未知的涟漪时他同样以一般人眼无法追逐到的速度踩着墙壁一跃而上,抓住宴会厅落地窗厚重的窗帘,挂在了近似天花板的位置。


  完美躲过仅仅横向扫荡而出的涟漪。


  似乎只是为了达成释放涟漪的目的,在涟漪扫荡过后从未间断过的陨石般的冲击波也停止了,整个宴会厅一时出奇的安静。


  阿呆鸟奇怪地站在原地,他的手在身上啪啪啪一通乱.摸:“诶?诶?好像没事?”


  那涟漪声势浩大,扫荡过后却仿佛没带来任何伤害,给人一种释放了哑.弹的感觉。


  棘刺看不出涩泽龙彦的图谋,他依然警惕地挂在窗帘上不准备下来,紧紧盯着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仰头看着棘刺:“果然,哪怕已经很快了,还是无法攻击到你。”


  棘刺皱着眉头紧盯涩泽龙彦,余光瞥了一眼还在捧着自己的脸满头问号的阿呆鸟,一言不发。


  涩泽龙彦笑道:“在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中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你的速度,所以——”


  “棘刺,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这么多碍事的外人留在这里呢。”


  阿呆鸟抹开手臂上伤口流出的血,终于看到烙印在小臂皮肤上的标识——两个箭头相互以头追尾的圆环。


  这个标识…圆环、箭头……


  阿呆鸟瞳孔骤缩!


  转换??!


  “棘刺快撤!!”


  阿呆鸟拔腿就跑——


  啪,一声响指。


  阿呆鸟连同所有乐团乐手徒然倒地!


  但下一秒,浑身无力的阿呆鸟又感觉力气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回到四肢,仿佛刹那间的幻觉。


  “噗咚!!”


  背后传来肉/体坠地的闷响!


  草!果然!


  阿呆鸟猛地回头,棘刺已经从窗帘上掉了下来,脸色极其难看地杵剑单膝跪地。


  阿呆鸟连滚带爬,冲过去挡在棘刺身前。


  涩泽龙彦血瞳流溢着无法忍耐的狂热,他一步步向两人逼近。


  “赋予被标记者负面状态,一秒后所有负面状态将自动转移到在场唯一未被打上标记的人身上。”


  “蛮鸡肋的异能力,但也要视情况而定。”


  “你说对吧?棘刺。”


  阿呆鸟眼珠紧盯着逼近的涩泽龙彦,他一手拿着砍.刀,另一手胡乱地抓住棘刺的胳臂把人扛到自己后背上。


  “看我就说带着我有用吧!还好我跟过来了不然棘刺你这回肯定栽在这,让中也知道了还不捶死我!”


  “放心没事我阿呆鸟可是逃跑专家!别的不行跑路第一,我肯定能带你走、我们跑的掉的、绝对!”


  阿呆鸟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棘刺的剑因为主人的脱力倾倒在地,棘刺看了一眼被遗弃在原地的剑,似乎是因为无力而没有出声。


  阿呆鸟崩溃:“别看了大哥,你的剑几十斤我扛不动!”


  棘刺有气无力:“你好吵。”


  阿呆鸟嚎叫:“这个时候就不要把力气用来吐槽我了啊!”


  涩泽龙彦胜券在握,也有了精力调侃:“相当精神啊,两位。”


  棘刺目光瞥过他,没说话。


  事实上——棘刺也确实很有精神。


  他的真实状态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差,区区几个负面状态而已,比不上精神污染带来的幻觉和各种感官紊乱折.磨人。虽然人数多了之后叠加在身上是有些麻烦,但对于棘刺来说尚可忍受。


  做出这副孱弱的模样完全是因为太宰治的命令。


  耳麦中传来询问:【如何,能继续吗?】


  棘刺低低地嗯了一声,在阿呆鸟和涩泽龙彦听来像是在挣.扎着想要行动,只可惜以失败而告终。


  涩泽龙彦脸上的笑容更大了,阿呆鸟像护崽的母鸡把棘刺挡得更严实。


  实则这不过是回应太宰治,示意:不影响任务。


  【好,那你听好了。】


  【第一:虽然阿呆鸟的行为很感人,但我要你丢下他。】


  涩泽龙彦抬手,阿呆鸟抓紧了背上的棘刺,两人背后就是暗色窗帘紧合的落地窗——


  涩泽龙彦出手!


  棘刺一脚踹开措不及防的阿呆鸟!矮身!涩泽龙彦招数落空!


  【第二:拿走你的剑,全程不可以丢弃它。】


  棘刺借着弯腰的姿势腿部蓄力,似离弦之箭冲过涩泽龙彦腋下!探手抓起躺倒在地的长剑!


  【第三:逃,去找坂口安吾。】


  棘刺脚下一转,再次跃起!一剑切碎窗帘,如流星般破窗而出!


  “哗啦——!!”


  阿呆鸟:“卧槽棘刺你个混蛋孤胆英雄不是这么玩的!!!”


  涩泽龙彦:“嘁!”


  涩泽龙彦双目赤红,他根本懒得管被扔下的阿呆鸟,焦躁地翻出窗户追着棘刺紧跟而上!


  藏品唾手可得,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失败!


  转眼宴会厅只剩下死里逃生的乐团众人和阿呆鸟,阿呆鸟想起棘刺最后踉跄的背影急得发疯!爬起来就追!


  阿呆鸟:“车车车!先找小爷的车!”


  有能踩油门的东西他才能赶得上!


  但阿呆鸟注定找不到他的车了。


  棘刺紧握着剑,狼狈地翻过巷头摔倒在坂口安吾面前。


  坂口安吾震惊,他从没见过棘刺这副模样:“棘刺?!”


  棘刺握住坂口安吾搀扶他的手臂——与其说是握不如说是松松地搭着——艰难催促:“快、撤!”


  坂口安吾当即把棘刺拖上车,爬上驾驶位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通过后视镜坂口安吾看到紧追而来只差一步的猎手——站在他们刚刚停车的地方双目赤红如同恶鬼的涩泽龙彦。


  坂口安吾毛骨悚然,他没见到阿呆鸟,看这情况难不成已经……


  副驾驶的棘刺无力地垂着头,呼吸沉重而艰难。坂口安吾余光瞄见棘刺脸上压制不住的痛苦和越加混沌的双眼。


  “不能睡棘刺!清醒点!”


  这个时候睡过去棘刺就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以他的武力值带着一个昏迷的人根本跑不远的!


  支援、必须要尽快找到港口黑手党的支援部队!


  坂口安吾咬牙,汗珠滑进了眼睛,他目视前方,再次看后视镜时发现一辆陌生的轿车鬣狗般紧咬上来!


  而驾驶位的那个人是——涩泽龙彦。


  坂口安吾瞪大双眼,浑身发冷。


  “安…吾…”


  神志不清的棘刺突然出声。


  他缓缓看向身侧紧握着方向盘的坂口安吾,圆眼镜青年因这突如其来的危急情况面色发白,但依然保持着沉着冷静。


  “什么?棘刺你说!”


  坂口安吾一边打方向盘试图用各种方法甩掉涩泽龙彦,一边在脑中疯狂思考附近的港.黑据点。


  但可惜他的权限不足,脑海里记住的所有港.黑据点离这里都太远了,他根本没可能带着棘刺找过去!


  仿佛猜到坂口安吾焦虑的困境,棘刺嘴唇张阖,喃喃道:“东明…家具城……”


  坂口安吾眼前一亮,不到两公里!有救了!


  “好!我们去这里!”


  坂口安吾立刻转道!


  此时已是深夜,马路上空旷无人,在孤冷的路灯下唯有两辆车如幽灵般一前一后飞驰而过,轮胎与油柏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后车不顾危险疯狂地在市区开到远超限速的速度,几次以伤人伤己的方式去冲.撞前车车尾,碰.撞出阵阵火花。


  涩泽龙彦死咬不放,坂口安吾的车技不如阿呆鸟,在不择手段地紧逼下哪怕是经过阿呆鸟改造的改装车也禁不住摧残。


  从后备箱传来一阵焦糊味,坂口安吾注意到表盘的油箱:“该死,漏油了!”


  车尾还在着火,再不弃车就是车毁人亡!


  坂口安吾当机立断踩下刹车,同时通过侧打方向盘让车身挨擦绿化带减速,一路火花浓烟好险安全急停!


  “咳咳咳咳…棘刺我们快走!”


  坂口安吾几乎呛出眼泪,他扯下安全带狠狠踹了几下才踹开驾驶座的车门。拨开绿化带摧折倾倒的灌木,坂口安吾扯开副驾驶的车门,将垂目低.喘的棘刺拖出来。


  把棘刺的手臂扛到肩上,坂口安吾揽着棘刺的腰把人连拖带拽,咬牙脚步蹒跚地快速穿过绿化带的灌木。


  “BOOM——!!”


  背后,丢弃在马路中央的残车终于坚持不住,在火焰和浓烟中濒临极点,巨大的爆.炸声直冲云霄!


  爆.炸带来了更蓬勃的火焰和滚滚浓烟,绿化带被点燃了。


  借着浓烟和火焰的遮掩,坂口安吾拖着棘刺横穿绿化带另一侧的马路,匆忙逃进两栋楼体之间的巷道。


  两人狼狈不堪,坂口安吾没注意到棘刺垂头倚靠他时耳朵上的耳麦在磨蹭中松散,两人走进巷口时耳麦彻底滑.脱,掉落在地。


  十几秒后,一阵急刹声停在改装车爆.炸的残骸外,摔门声饱含着驾驶者的怒气。


  脚步声由远及近,白发血瞳的男人拂开绿化带近人高的灌木丛,他左右观察,很快注意到什么,向着不起眼的昏暗小巷口走来。


  涩泽龙彦弯腰捡起墙角的耳麦,翻转两下,知道这耳麦还处在运作中。


  他又抬头看向巷道内,地面虽然大致看不出来什么,但边角仍有没清理干净的痕迹,想必逃跑之人已经来不及做的更细致了。


  “原来在这里啊。”


  涩泽龙彦露出笑容,他低头,对着耳麦道:“太宰治。”


  没有回答,但涩泽龙彦知道这个人在听。


  他咧开嘴,一字一句宣告:“现在开始,你该让渡棋子的所有权了。”


  耳麦:“………”


  涩泽龙彦毫不在意对面的反应,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份即定的通知。他随手将耳麦扔在地上,用鞋底狠狠碾碎。


  “咔嗞。”


  这声响分外悦耳。


  涩泽龙彦抬脚,收敛住外露的急切,从容走进错综复杂的小巷。


  他的藏品已穷途末路。


  *


  狭小的巷道昏暗地让人发慌,巷子里是没有路灯的,坂口安吾只能借两侧房屋窗户里透出来的那么一两分灯光勉强视物。


  然而更多时候那些窗户都处于黑暗状态,好运不常有,于是想要在被追捕的情况下找准去东明家具城的方向便格外艰难。


  凌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重地喘.息,坂口安吾感觉肺泡都快要炸开,喉咙干涩地发痛。


  臂弯揽住的人一直在往下滑,环住他肩膀的手也逐渐失去力气,坂口安吾不得不死死钳住棘刺的手腕,扣在棘刺腰身上的手掌也更加用力。


  “不能睡棘刺!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坂口安吾仰头去看天上的圆月估算距离,一半,路程还剩下一半!两公里为什么会这么远?!


  这场追逐发生的实在是太危急、太快了,快的坂口安吾措不及防。


  作为情报员,定位注定坂口安吾不会有太多机会直面激.烈的正面战场,辅助棘刺的这段时间他的临时搭档更是贯彻了这一点。


  严格的各司其职让坂口安吾几乎从没遭遇过这种险象环生的局面,而现在,在棘刺倒下后他的缺点也毕露无遗。


  “唔…嗬……”


  痛苦地呻.吟传入耳中,坂口安吾感觉揽抱着的躯体晃动了两下,随即怀中人膝盖打弯,整个向前倒了下去。


  “噗咚!”


  “唔、别!”


  坂口安吾被一同带倒在地,他闷哼一声,赶紧从棘刺的手臂下爬出来。费力地把趴倒在地的棘刺翻面,焦急地脱拽催促。


  “醒醒!站起来棘刺!还不是能睡的时候!”


  黑发的剑士浑身脱力地倚靠着巷道内脏污的墙壁,额角流下了一道血痕,那是在汽车碰撞时磕碰出的伤口流出的血。厚重的白色大衣早已不知所踪,一身白西装在奔逃混乱中涂抹上灰尘和污渍。


  剑士双目紧闭,呼吸灼烫,已然彻底陷入昏迷。


  “该死!”


  坂口安吾一拳锤上墙,他狠狠闭了闭眼,掏出手机。


  可惜上天似乎并不站在他这一边,手机和在车上时一样依然没有信号,他无法联络他人寻求帮助。


  “信号屏蔽器……这么久竟然还没跟涩泽龙彦拉开距离吗……”


  危险的敌人如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似乎已近在眼前,坂口安吾看着面前昏迷的棘刺,双目干涩:“我该怎么……”


  天上遮挡月亮的乌云移开,清澈的月光撒入小巷,照在了某样随主人一同躺倒在地的物品上,那物品反射出的光一瞬间晃了坂口安吾的眼睛。


  “……做?”


  坂口安吾愣住了。


  他缓缓转动眼球,看到了………一把剑。


  一把锋利的、沉重的怪异长剑。


  不省人事的深海猎人倒在尘土遍地的小巷里,猎人垂着头,浑身肌肉松懈,但手依然如同铁钳死死握住剑柄。


  哪怕在这种情况猎人也没有一刻松开过手中的剑。


  坂口安吾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


  他想:对,这是自然的,棘刺当然不会放手。


  毕竟对抗海嗣的条件如此苛刻,不想敌人无休止的进化深海猎人只能使用冷兵器去抗衡,所以武器就是猎人的臂膀、半身、第二条生命,所以他们将自己的武器时刻携带,寸步不离。


  坂口安吾缓缓抬眼,魔怔地注视着棘刺。


  所以,对于一个深海猎人来说,没了剑就意味着赤手空拳,离死亡不远矣。


  所以…所以……


  坂口安吾情不自禁地向前伸出手,指尖剧烈颤抖着。


  所以——


  想要亲.密触.碰一个深海猎人的半身,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


  “我……”


  喉咙仿佛吞下了烙铁,灼烫的涩痛。坂口安吾恍惚间听到了涩泽龙彦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毒蛇似乎已攀上颈项。


  但他是异能特务科的卧底,他的任务是不择手段探知深海猎人的秘辛,是尽一切所能缩小霓虹国在对抗海嗣时与他国的情报差距。


  现在,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目标唾手可得。坂口安吾只要伸手就能读取剑的记忆,如果不带上棘刺,他更能在完成这一环节后全身而退。


  那时他卧底的目标已经达成,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港口黑手党,接下来的风波和喧嚣自然也和一个异能特务科职员无关。


  嘴唇张阖,坂口安吾手欲伸未伸,思想在良心和职责间徘徊,犹豫不决。


  抉择,摆在卧底面前。


  ……


  ………


  卧底兀自陷入踟蹰,他的注意力全数汇聚在月光眷顾的长剑之上,以至于向来谨慎的他忽略了……


  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清明无比的金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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